连载昨日重现九毁灭

头很痛,这是李声讯醒过来的第一感觉。

黄言邦的记忆像透过残垣断壁的破碎阳光,每一个碎片都可能刺穿李声讯的身体。

“言邦,我是自愿的,为了你,我愿意这么做。”

……

“这是谋杀!是谋杀!”

……

“姐姐,你还没告诉我,你最喜欢什么。”

……

“我记忆里的她并不是你,对不起。”

……

每个说话的人都看不清面容,像是一闪而过的电影片段,来不及分清楚每一个角色和他们的立场。脑子里装了两组人生,大概就是这种感觉,对于眼前的一切,李声讯现在都有了两种说法,两种感悟,一种是因为太多经历而产生的厌倦,一种是孤独道路上还残存的淡淡新奇。至于那个一直徘徊在心里的疑问,他也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。

李声讯曾经以为,在追寻真相这条道路上,他从始至终都以为,黄言邦杀死唐心酒是一起单纯的谋杀案,即便最终证明真的只是机械事故,他也逃不了来自李声讯个人的裁决,就算是对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,李声讯也不会留什么情面。

但是现在,他知道了,从黄言邦的记忆里知道了,这不是谋杀,他们不是用这个词来形容整件事的。

“这是第一步。”欧阳昭震说。

“第一步要杀一个人?”姚驰问。

“我们必须先削弱他记忆里太过坚定的部分,这个女人就是,而且,她的死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诱饵,引诱目标主动走到我们的陷阱里来。”

是诱饵,对他们来说,对李声讯一直尊敬一直爱戴的欧阳昭震局长来说,唐心酒的死不过是个诱饵。李声讯记得,自己还找欧阳昭震商量过做证婚人的事情,那个喝了不少酒的晚上,他和局长像一对父子一样坐在一起,聊过去,聊现在,聊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,互相提及自己生命里最难以忘怀的人和事。是那个时候吗?是那个时候,局长轻而易举地确定了“唐心酒是他记忆里最坚定的部分”。

李声讯大口喝完一杯水,然后又接了一杯,他现在觉得浑身发烫,四肢机能似乎出现了一些迟滞,而心里的感受又难以准确形容,是撕裂,所有的概念和具象,都在撕裂成不同的指向,两段不一样的童年,两段不一样的青春,还有尚未发生却已经根植在他记忆里的衰老体验。

他突然无力地跪在地板上,胃中翻涌,来不及控制,便已吐得一地狼藉。

在跪下去的那一瞬间,记忆里的场景再次显现——

两个年轻男人也跪在他旁边,其中一个看起来眼熟,恍然是欧阳昭震年轻时的模样。

黄言邦抬头,李声讯看到,椅子里逆光而坐的是朱教授,看上去三十来岁年纪。

“徐同学的爸爸刚发信息来了,他女儿死了,全身脏器衰竭。”朱教授的语调平淡,却字字透着威严。

三个人都没有回话。

“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实验的?”

只有欧阳昭震抬手擦脸的声音,李声讯猜他在哭。

“没人回答吗?”

姚驰开口了,“一年前……”

“扑啦”一声,朱教授将一本书扔到了姚驰脸上,“你们让阿尔茨海默病折磨了她一年!她才19岁!是个正在花季的少女,你们怎么狠得下心!?你们还是不是人?!”

欧阳昭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她是自愿的,她说可以——”

“自愿就可以不顾人性不顾伦理吗?”朱教授打断了他,“你们为什么来上大学,为什么大学里要有老师?因为你们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,什么都敢做的白痴!不管初衷是什么,如果没有前辈指导和警告,你们心里的不在乎不害怕随时都可能把你们扭曲成魔鬼!”

黄言邦倒下身去,额头抵着地面,李声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,只听见朱教授继续发问:

“这事谁是主谋?”

谁是主谋,李声讯觉得自己太过天真,死脑筋地认为主谋只有一个,就是黄言邦这个垂死之人,原来,主谋是他们所有人,黄言邦,申东年,姚驰,欧阳昭震,甚至,周宁,叶见雪,朱教授,他们都可能在这场戏里扮演了角色。

每一个人,都是背叛者。

桌子上摆了很多枪,都是真家伙,郁慕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,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意识又混到别人的记忆中去了,直到王荣开口讲话:

“行动科的家当就是这些了,你挑吧。”

郁慕龙拉开外套口袋,露出一个刀柄,“我一直都只用这个。”

欧阳昭震挑了一把USP,推到郁慕龙面前,“这次不一样,你要在记忆里杀的人没那么好找,会花费很长的时间,如果不能尽快的话,你的意识脱离肉体过久,我们没法保证你的安全。”

“据我的理解,你不能在别人记忆里变出武器来吧?”王荣挤了个鬼脸。

“当然不能,只有随身,并且刻印在我脑海里的,才可以跟我一起进去,我又不是超人。”

“所以多带点家伙没坏处。”

欧阳昭震清了清嗓子,“我最后再说一遍,整个行动必须完全按照我制定的计划执行,每一个目标都要按顺序杀死,不能擅作主张,临时改变,也不能提前杀死无关人员,务必逐步清空目标的记忆,你们两个进去之后,先联合,再分开,我之后还会派人进来负责策应。”

“诶,对了,郁慕龙,我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王荣说。

郁慕龙正把电极贴到太阳穴上,读忆器里是他们交给他的黄言邦记忆片段,“什么?”

“你没有遇到过那种人吗,即使被切除记忆,因为之前写了备忘,或者做了标记,又重新记起来的人。”

郁慕龙轻蔑地一笑,“那种笨办法对我无效,只要被我杀死,宿主会把和他有关的一切事情,不管多细碎多隐秘,都忘得干干净净,连以前认识这个人,要记得这个人,这种事情都记不起来。而且,反复折腾新鲜的伤口,会感染的,你懂吗?”

欧阳昭震轻松地吐了一口气,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血裙女孩拽着自己的手,郁慕龙低头和她对视了一眼,她似乎第一次笑了出来,郁慕龙转头冲欧阳昭震喊道:“老头子,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事。”

说完这句话,他闭上了眼睛。

再睁开眼,郁慕龙看见自己站在一道巨大的落地窗前,窗外的天空阴沉,似乎马上就要下雨,五步之外,黄言邦坐在轮椅里,手臂上扎着吊针,他的脸像受到电磁干扰的图像一样不稳定,一会儿是黄言邦,一会儿是另外一个人——他们给他看照片的那个人,李声讯。

“黄先生,要下雨了。”站在他身后,扶着轮椅后背的人是王荣。

“是啊,要下雨了。”黄言邦转动轮椅,面对王荣,“你们局长说,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我。”

“是的,今天局里给新入职的同事做了记忆区扫描,这是其中一个人的结果。”王荣将一张纸交到黄言邦手里。

郁慕龙注意到,黄言邦愣住了,应该说他这个身份的人,阅历和涵养都远超常人,一般不会有什么东西能震撼到他。

好半天,他才说:“这报告没有错?”

“绝对没有错,您即使不相信我们的机器,也要相信局长。”

黄言邦又看了一眼报告,“这么多年了,我一直都很相信他。所以说,这个叫李声讯的人,他的记忆区结构特征和我的高度相似?”

“是的,细微的差异都可以忽略不计,局长说这都是因为你信了上帝,上天为你选出来的人。”

“天选者吗?好傻的说法。”

王荣摸着自己的络腮胡,“是有点傻,不过只是个代号,没什么关系吧。局长和姚先生约好明天上午,在您常去的那个教堂,您方便过去吗?”

“知道了,我会和东年一起过去。”见王荣准备告辞,黄言邦又补充了一句:“还有,转告你们局长,谢谢他。”

王荣一耸肩,“啊,局长特别交代,要是您说谢谢的话,就不要告诉他。”

黄言邦笑了起来,“这老东西……”

郁慕龙看着王荣朝自己走过来,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,停住,开口:

“在死人的回忆里,感觉怎么样?”

郁慕龙活动自己的四肢,“还好,至少我的身体又听我控制了。这是你和他同频的记忆片段?”

“嗯,我只见过他这一次,只有这一段共享的回忆。”

“这是什么时候?”

“五年前。”

郁慕龙抬起手腕,捏住手表的表冠,“那我们要去的第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。”

“也只有你能这么奇妙的方法在记忆力转移,常规手段根本无法把记忆按时间线进行整理。”

郁慕龙没有理会王荣的恭维,“一块表而已,这表特别设计过,调整日期比较方便。你准备好了?”

“嗯,同频开始了。”

“好,时间,一周前,李声讯入职国忆局。”郁慕龙按下了表冠——

轮椅中的黄言邦,或者说李声讯,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个人转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。

努力控制着车速,从家到国忆局这段并不长的路程,李声讯庆幸自己没有撞上任何东西。

国忆局矗立在他眼前,曾经这里是他工作的地方,是在外奔波之后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,但是现在,是被谎言包围的宫殿,是凶手藏身的洞穴。

他沿着楼梯往上走,两种对这里不同的回忆在他大脑里碰撞,黄言邦来的次数不多,从来没在底层停留过,他每次都是直接去欧阳昭震的办公室,楼下这些科室是怎样布局,里面坐着什么人,黄言邦全无知晓,但李声讯很清楚,一楼是行动科,二楼东侧是内部安全科,西侧是综合业务科,综合业务科的女同事们总是喜欢坐在一起闲聊,话题随着她们人生经历的进展而改变。这些,熟悉的,同时又是新奇未知的,在他的脑子里交织博弈,挤压着大脑皮层,如同要爆裂一般。

五楼,幽长的走廊一如既往,最远处,局长的办公室门还是虚掩着,直到现在,他内心还是那么坦荡吗?李声讯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,他内心的愤怒和仇恨也一点一点地滋长,他不知道走进那扇门,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局长之后,自己会怎么做,是质疑他的动机,还是直接打碎他的头?

门开了,像是早有预料一般,欧阳昭震站在书架前,正对着门的方向,看见李声讯走进来,他说出了第一句话: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,我到底是什么人。”

是父亲吗?在酒醉的时候,在感怀的时候,李声讯这样想过。

是局长吧,事前叮咛,事后教训,他似乎什么都懂。

是凶手,在黄言邦的记忆里,他说出要杀死唐心酒,全无怜悯。

是同学,在大学里共同消耗青春,共同承担活体实验的可怕后果,黄言邦一直对这个同学有百分百的信任。

是朋友……是即使多年不联络,也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。

黄言邦的记忆在李声讯脑子里搅动,如同快速转动的轮盘,指针也跟着剧烈地晃动,让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。

“你现在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,不要到处跑。”欧阳昭震还在用慈父的口吻对李声讯说话。

“我是在想,”李声讯往前一步,“为什么是你。”

“在普通人的理解里,记忆科学是一门以数学和生物化学为主构建起的学科,只要有聪明的头脑,掌握强大的数学工具,就可以把人的记忆分析透彻,找到正确的突破口。其实不是的,那只是记忆科学的一面,它的另一面和情绪紧密相连,只有懂得人的情绪,才能真正破解这门学科的奥秘。”

“你说这一大堆的用意是什么?”

“你还不明白吗,声讯,因为是情绪的学科,所以你才这么容易被我们攻破,因为你是个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,喜形于色,你高兴的时候,伤心的时候,吐露真情的时候,想要撒谎的时候,我都可以一眼洞穿。因为是你,才让我们的计划进行得这么顺利。”

李声讯握紧了拳头,一步踏前,左手抓住欧阳昭震的衣领,右手挥拳打在他的脸上,“为什么!你为什么要杀她?!”

欧阳昭震似乎感觉不到痛楚,任由嘴角的血往下流淌,“因为她在你记忆里的印象太过牢固,不管用什么办法,我们都没有把握让你彻底忘记她,我们不能冒险留一个隐患在你的脑子里,所以必须用物理手段消灭她。”

“所以你们就用飞机炸死她,连带着其他无辜的人?”

欧阳昭震被李声讯提着,脆如薄纸,“我们既不想惹来警察注意,也不想把案件做得过于完美,因为太过完美你就会失去线索,你就没法怀疑到黄言邦头上,也就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吸收他的记忆,所以我们要留下破绽,让你知道飞机的原主是黄言邦,让申东年表现出对权力的渴望,还有姚驰的不攻自破,这都是合理程度范围内的破绽,就是要让你觉得,你可以凭一己之力战胜我们。”

李声讯想再继续出拳,把这个老人打得爬不起来,可是,黄言邦的记忆在阻止他,“朋友”的标签不断地试图取代“仇人”,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,力量从肌肉上退去,“然后呢,杀了她之后,你们想怎么处置我?”

“我们要清空你的记忆。”

李声讯直视着欧阳昭震的双眼,那里面已经没有过去五年里伪装出的关爱了,只剩下志在必得的自信,“所以你们也要杀死我。”

欧阳昭震摇摇头,“不是的,声讯,我们是要毁灭你。”

李声讯一直都没有接电话,第二十次听到无人接听的提示的时候,周宁站在了国忆局的门口。

他没来过这里,对这栋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建筑,他没什么好感,直说的话,对压制在科学或商业头顶的一切势力,不管是国忆局,还是人伦督导会,他都谈不上喜欢,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他对国忆局的厌恶更是达到了顶点。门口的保安朝周宁走了过来。

“喂,你,干什么的?”

虽然对方的口气并不怎么粗鲁,周宁还是觉得受到了冒犯,没有搭理他,径直朝里闯。

“喂,叫你呢,听到没有?”

周宁加快脚步,他不是十分确定李声讯会在这里,但是如果他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,就一定处于危险之中,所以他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和这些无关的人纠缠。

保安意识到对方不会停下的时候,才挪动他因为吃了太多快餐而显得肥胖的身体追上去,显然已经来不及了,他被玻璃门挡在外面,差点撞上鼻子,等他骂骂咧咧地跑进门内,入侵者已经不见踪影了。

国忆局内部的布置和别的政府机关没有太大的差异,最大的那面墙上标明了各个科室的所在楼层,周宁扫了一眼,商业调查科在三楼西侧——上面还贴了一张李声讯的照片。

体育一向不怎好的周宁已经开始大喘气了,他一边往上跑一边取下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,他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,那些企图占据李声讯躯体的人不会给他耽搁的余地,哪怕只晚了一秒钟,也可能给黄言邦机会,让他的意识统治这副年轻的躯体。

商业调查科内空无一人,四张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,桌角的盆栽也都长得很茂盛,唯独看不见人影。靠窗的桌子上放置了一个写有李声讯名字的小牌子,周宁走过去坐下,一本月历还停留在上个月的那一页,报纸堆得跟词典那么厚,也没有翻阅的痕迹。他应该是没有回来,周宁站起身,准备离开,他和李声讯只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,不知道他住在哪里,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,除了这里,他想不出该去哪里找他,可他又必须找到他,因为周宁很清楚,只有他能够发出警告,让他远离这个噬人的陷阱——如果他还没陷进去的话。

刚走到门口,周宁听到头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,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楼上的地板,紧接着是两个人争吵的声音,可能是窗户都没有关的缘故,才能传到楼下。

是李声讯的声音。

周宁拔腿继续往楼上跑,这栋建筑有多少年了,为什么没有装电梯?木质楼梯在他的踩踏下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响声,让他又开始担心自己的体重了。

一到四楼走廊,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,顺着这道香气,他闯进尽头的一个办公室,刚好看到李声讯两腿一软,跪倒在地上。

“李声讯!”周宁冲过去扶住他的肩膀。

“黄言邦的记忆和意识开始起效了。”欧阳昭震一脚踩在地板的碎玻璃上,“这杯之前倒给你的酒,你不愿喝也没关系,但不该砸碎它。我忘了告诉你,黄言邦对酒精过敏,光是闻到这个味道都可能晕倒。”

周宁握住李声讯的手,用指甲挤压他的手背以免他失去意识,“喂喂喂,你还记得我吧?别晕过去啊,千万别晕啊!”

“我可以安排最舒适的病房,要不了几天时间,最多一周,他可以成为一个全新的人。”

“闭嘴!”周宁摸出裤兜里的螺丝刀——那是他平时拿来修电脑用的,“你他妈再往前走一步试试?”

欧阳昭震后退了一步,“暴力你们年轻人比较擅长,但是你要带他去哪?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,昨日重现计划已经开始了,不管你是谁,都不可能逆转这个过程。”

周宁扶着李声讯站起来,一步步退出门,他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没什么把握,连冲到这个地方来都只是凭着一腔热血,之后该怎么做,该去哪里,躲起来?躲起来有用吗?他全无头绪。

至少,先离开这里。

“不要走正门……去地下车库,这边。”李声讯的声音恢复了一点元气。

“靠,你们这地方还有车库?妈的,为什么不装电梯?”按着李声讯指的方向,周宁拽着他一路狂奔——他也很奇怪,明明是带着一个虚弱的人,居然跑起来比自己一个人还快。

车库入口,他们终于被那个肥胖的保安堵住了。

“啊哈!你胆子不小,敢到国忆局来抢人,作为泰拳爱好者,我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——啊!啊!这是什么!螺丝刀?”

螺丝刀直接插进了保安的手掌,他的呻吟声渐渐远去。

“你真,真下得了手。”

“放屁,我手现在还抖呢,你欠我一把螺丝刀啊。”

李声讯往前一指,“那个,你会开车吗?”

“刚拿驾照没几天,你把安全带系紧一点。”

第一次开车上路,免不了擦擦碰碰,撞翻好几个国忆局职员之后,周宁和李声讯终于开上了马路,闯红灯,逆行,抢道并线,虽然没有被追逐的迹象,周宁还是开出了夺命狂奔的风采。

“你这技术……”李声讯拽着副驾的扶手,“要是黄言邦晕车的话,应该能把他抖出来。”

“哪个逃命的司机不狂野?”周宁按下播放器开关,“听点音乐放松一下,我慢慢跟你说我分析出来的结果,他们到底要对你做什么。”

“你有答案?”

周宁看了一眼反光镜,后面没有可疑的车辆,“有一部分,另外的,还得靠你自己。”

车载音响里传出了歌声,并无意外,是唐心酒最喜欢的那首歌。

Carpenters,《YesterdayOnceMore》。

李声讯就在五步之外,这种感觉很奇怪,虽然明知这是在记忆里,也不是第一次经历,但王荣还是觉得有些不安。

“你怕他看到你?”郁慕龙拉了一下枪栓——男人都喜欢听这个声音。

“我知道只要我不主动,他就看不到我,只不过,你知道吗?他一直把我当大哥一样看待。”

郁慕龙冷笑一声,“别跟我说这些,我不评判客户的道德水准,消除记忆这种事,不管目的是什么,总归是要背叛一点东西的。这是他第一次来国忆局?”

这个房间很空旷,一张灰色布艺沙发,一把磨得油光发亮的椅子,相对而立,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装饰。李声讯坐在沙发里,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,他有些紧张,就像他的其他情绪一样,明白无误地表现了出来。

“这是他面试的时候,最后一轮面试,局长亲自面。”王荣倚靠着窗,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,天气很晴朗,没有云也没有风,“我对这一天记得很清楚,那天我在西久,西久国立,去找局长的老师朱教授,通报一个坏消息,刚一见面,就收到局长的信息,说事情有了转机。”

郁慕龙看着李声讯,后者正低头看表,“因为他的出现?”

“是啊,他是个很有干劲的年轻人,喜形于色,在国忆局这五年,大家都很喜欢他,我是说,除了我这种伪装出来的以外,其他人是真的很喜欢他,即便他升职升得这么快,也很少有人在背后议论什么。”

“那又怎么样,你们还不是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掉?”

王荣看到门开了,欧阳昭震走了进来,“有一种很残忍的理论说,每个人对时代的意义是不一样的,虽然我们反复强调人和人生来平等,但是你也知道,那只是在人面对时代的时候,谁都有奋斗的机会,可如果时代自己也能选择呢,只能把生命赐予一个人的话,它会选择谁?选择一个只能算出色的国忆局职员,还是那个创造了时代本身的主人?你我心里都有答案。我们只不过在替时代做出选择而已。”

郁慕龙耸耸肩,表示对王荣这番演讲不以为意,他走到李声讯面前,听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欧阳昭震的提问。

“在这个分享记忆的时代,你觉得记忆本身到底是什么?”五年之前的欧阳昭震问。

李声讯抿了抿嘴唇,他身上还是有淡淡的学生气,“记忆是一个人证明自己存在的证据。”

郁慕龙低头一笑,小声说了一句: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。”然后他抬起手,枪口对准欧阳昭震的眉心,抠下了扳机。

(未完待续)

赞赏

人赞赏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白癜风根治的方法
女性白癜风怎么治疗


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zhuyongming.com/tqly/6350.html


当前时间: